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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幻象(第1页)

可“娘子会”那些姑奶奶们个个伶牙俐齿,众口一词,他苦于没有证据,只好又把孟得鹿这尊小佛从牢里请了出来。“那些郎君们有没有说过当晚的肉糜有点咸?”听了蒋沉探查的结果,孟得鹿只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。“咸?”蒋沉一激灵,记起各家夫君的确都随口抱怨过那么一句,他还未及提及,孟得鹿又怎会了解得如此详细?孟得鹿避而不答,只让蒋沉想个法子把各家娘子一一传来问话,自己躲在屏风后面帮他寻找破绽。透过屏风狭窄的缝隙,各家娘子的脸从眼前一一闪过,孟得鹿已成竹在胸。“那篾匠娘子双唇单薄,又上了些年纪,口角内陷,若用唇脂将双唇画得丰润些,不但能让人显得年轻,面相也会厚道些许,可她偏偏要用圭笔蘸了唇脂把唇峰勾勒出来,刻薄外露,平日里必是个口角锋利的狠角色……那渔夫娘子呢……明明年纪尚轻,双唇丰厚,却也喜欢学着那篾匠娘子的模样把双唇化得像两片篾刀似的,实在难看……”“姑奶奶,都什么时候了,求你就别管这些闲事了,说正经的吧!”蒋沉压低了声音提醒,他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把兄弟们都支出去跑差了,若兄弟们突然回来,撞见自己在向一名外乡舞伎讨教探案,那他这不良帅的老脸是要也不要了!听班房外当真响起了脚步声,孟得鹿才收了戏谑神情,“就从这二人下手吧,分别去告诉她俩对方把她供出来了,至于她们信不信,就要看你的本事了。”“为何偏偏是这二人?”“凡结党集会者,总会有势弱者依附势强者,软弱者讨好强硬者,‘娘子会’中皆为柔弱妇人,更加难以免俗,那渔夫娘子连妆容都刻意模仿篾匠娘子,想必往日里更是唯她马首是瞻,所以对于她们二人来说,无论强势者被出卖,还是弱势者被抛弃,都最容易恼羞成怒,鱼死网破!”蒋沉听懂了,这是他往日里审讯同案犯时惯用的“困兽互搏”之法,眼下孟得鹿帮他捅破了第一层窗户纸,剩下的,他轻车熟路!几名妇道人家到底不是经验老到的不良帅的对手,终于承认了帮助老赖娘子作伪证、清理现场血迹并将老赖的碎尸块剁成肉糜喂食自家夫君。按照众人供认的地点,蒋沉果然带人挖出了老赖的骸骨。经仵作老法检验,发现老赖口腔及咽部骨骼受创严重,断定他是被利刃多次刺穿口腔,扎断咽喉脖颈的血脉失血而亡。“利刃扎穿口腔……好奇怪的行凶手法……”不良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。面对铁证,老赖娘子终于承认谋杀亲夫,却对动机三缄其口,只一心求死。蒋沉软硬兼施盘问了一夜,仍得不到主犯供词,无法呈报案宗,只好又来请教孟得鹿。这一次,他比前回越发殷勤,特意把班房里唯一一把带靠背的圈椅搬了过来,还生怕椅子硌痛了孟得鹿的伤口,将自己换洗的外衣卷了垫好才请她就座。“小娘子足不出户,便断案如神,堪称‘圈椅神探’,在下一事不烦二主,还请小娘子再点拨点拨……”见蒋沉这般做小伏低,孟得鹿也不由有几分得意,让蒋沉将在凶案现场观察到的一切一一道来。一夜的牢狱之苦已让孟得鹿疲惫不堪,伴着蒋沉事无巨细的啰嗦,一股无法抗拒的困意席卷而来,她靠在椅背上想强打精神,上下眼皮却不争气地打起架来……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小院,竟与蒋沉口述的赖家庭院一模一样,赖娘子依然是日常打扮,在院中自如穿梭,寻常劳作……孟得鹿一个激灵跳将起来,发现自己已置身赖宅,赖娘子却似看不到她,她顾不得惊奇,忙跟上赖娘子,在院中机敏地寻找起线索。院中晾着一张半干的床单,中间正有一小团血迹。蒋沉的声音像从天外传来,“利刃自死者口腔扎入,贯穿咽喉脖颈多处血脉,但人的咽喉和脖颈处的血液是鲜红色的,一旦被伤及,更应留下喷溅状血痕,因此,我觉得这不是死者的血迹……”他支吾地干咳两声,不再往下说了,孟得鹿已经会意,那床单上的血迹乌红,只有小小一团,且恰好位于人的腰臀部位,应当是女子月事处理不净留下的痕迹。“这么说,案发之时赖娘子正值月事,而且从这发乌的血色上看,她应该患有难以启齿的妇科病……”不知为何,孟得鹿有种强烈的直觉,此事定和凶案有着某种微妙的关联!赖娘子踱到窗边,脱下脚上绣鞋,又挑了一双刚刚晾干的换上。孟得鹿紧跟其后,才发现窗台下晾着一排绣鞋,伸手摸摸,那些鞋子的濡湿程度却不相同,甚至有的是一只湿一只干。“赖家附近并无水源,赖娘子日常劳作也不需要大量用水,为什么她的鞋子全湿了,还湿得这么不均匀……”头顶突然压过一片乌云,孟得鹿抬头一看,只见方才将自己视若无物的赖娘子此时却正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,兜头向自己泼来一盆污水!孟得鹿一声尖叫,惊醒过来,才发现自己还好端端地坐在县廨班房里,方才竟是她随着蒋沉的讲述在脑海中重现了凶案现场的幻象。蒋沉见孟得鹿犯困,本想倒碗茶替她解解乏,却失手打翻了茶碗泼湿了她的一只绣鞋,正忙不迭地脸红道歉,“失礼失礼,在下不是故意的,小娘子误怪……”拖欠不还的嫖资,扎进死者嘴巴的利刃,月事弄脏的床单,半湿半干的绣鞋……一切看似杂乱不相干的细节竟都被蒋沉这半碗凉茶泼得水落石出!孟得鹿眼前倏忽一亮,“我知道赖娘子的鞋子是怎么湿的了!”“怎么?”“路过街坊门前时被邻居泼脏的!所以那些鞋面才会干湿不匀……”“邻居为何要向她泼脏水?”孟得鹿张了几次口,却始终无力将脑海中那个残酷的猜测说出口,“有些话当着男人的面无法启齿,还是让我替你去问问她吧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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