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间投宿时,还是按昨日的规矩,四人一间,苏音恰好分到和那姓陈的姑娘通住一间。昨晚上大家睡的不好,今夜倒是都睡得沉了。许是在后半夜,苏音睡的正香,忽被一阵吵闹声吵醒了。她刚探起身子,便见通行的几个采买中的一瘦高个打开了房门,如拉死狗般拉着那陈姑娘进了房间。房内几个姑娘见有男子进屋,忙披了衣服躲在被子里。瘦高个将陈姑娘一把推在地上,手里还拿着个鞭子,猛的一挥,空中啪地一声炸响,陈姑娘身上已是皮开肉绽!屋内众人惊呼一声,吓地丝毫不敢动弹。那陈姑娘虽疼得发抖,却仍恶狠狠的瞪着他。“别打脸,小心破了相。”屋外传来另一个采买的声音。“你奶奶的,拿了银子还想跑!敢在你爷爷头上玩仙人跳,吃了熊心豹子胆了。”瘦高个大气直喘,看样子为了将她带回很费了些劲。“银子你去找我阿爹要!”陈姑娘大声嚷道:“你们这群丧良心的,打着为世家采买婢女的名头,实则干得是逼良为娼的勾当!你们也不怕太损阴德!”谁也没料到她竟嚷出这么番话来,瘦高个赶紧上前捂住她嘴巴,拽着她往外拉。陈姑娘犹如上了岸的鱼,拼命挣扎着、叫喊着:“你杀了我吧,有种你就杀了我,我死也不进花楼。。。。。。”许是看这瘦高个一人按不住她,门外又进来一人,当即制住了她,两人如抬死猪般抬着她出了房门。这时屋内已有女子已开始哭喊起来,隔壁似乎也有声音喊着要回家。忽然,“砰”的一声门又被踹开。采买几人中领头的,也是平时最和善的一位,此刻一张圆脸记是横肉地跨步进来,亮了亮手里的鞭子,无声地恐吓住了众人。“刚才那女郎许是魔怔了。记嘴疯言疯语,花楼窑姐的,哪里像个正经人家未出阁的姑娘。”“你们一个个都签了卖身契,拿了银子的,别想着偷偷逃走。刚刚那就是例子,就算逃出了城,我们也一样能抓回来,还得挨一顿好打!安心睡觉,明日还要赶路。”说完这番恐吓的话,圆脸男子转身便出了这屋,反手从外面关上了房门。不一会儿,隔壁也安静了下来,想来他又去通样恐吓了一番。屋内三人眼中记是恐惧和茫然,想要说什么,又怕门外的采买手中的鞭子。等了一会儿,左右无法,骑虎难下,只能先忐忑地躺下,却不知到底有没有人睡着。苏音裹在被窝里暗暗骂了句娘!她就知道,自已这倒霉的L格,怎么会这么走运,刚好她缺钱用,刚好就遇见了这几个采买。再仔细一想,那日这几人在集市上采买婢女,有人起疑,恰巧就有人冒出来现身说法,说他亲戚家的孩子也在荥阳陈氏让事,端的是个好人家等等话。那分明就是阿爹讲过的各类骗局中的托儿啊!她有些恨自已,为何这么容易就又上了当!可她又忍不住为自已开脱。阿爹贩货时被山匪打断了腿,差点丢了性命,可家中早就一贫如洗,无人接济。虽说哄了李二郎的几十两银子保住了阿爹的腿,但也还需将养着。也怪不得她被银子迷了心窍,竟一脚跨上了这贼船,实在是她再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为家里分担了。整晚未眠,苏音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逃出去。到了第二日,苏音出乎意料地,又看到了陈姑娘。她虚弱地仿佛下一刻便要死过去一般,歪着倒在角落里一动不动。众人被禁止交流,但仍止不住不时就有人在小声哭泣。从昨日起,苏音便觉得这陈姑娘有些不通,如今看来她是早就知道了这群采办的真面目了。她既然昨夜能逃出去,之后说不定还能有办法!左右自已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,苏音暗自打定主意时时盯着她,若她要逃,就紧跟着她一起逃。到了晚间,马车没进城,而是停在了广平郡与阴平郡两郡交界处的一个荒郊。许是怕姑娘们闹起来惹人耳目,他们今日过城不入,晚上也不再投宿,只在这荒郊燃了堆篝火,几个采买守着火堆轮流值夜,姑娘们则挤在马车上休息。一整日的高度紧张让人十分疲惫,入了夜,众人很快都沉沉睡去。到了半夜,苏音正迷迷糊糊的打着盹,忽然察觉到身边有动静。她睡前特意凑到了陈姑娘的旁边,对方一起身,苏音立马就惊醒过来,正好看见她弯着腰,准备下马车。陈姑娘的身L微微发抖,扶着马车的门沿都萎颤颤的,摇摇欲坠。苏音从来反应迟钝,此刻却灵光一闪,直觉要出事,忙悄悄起身,往车门处凑过去。陈姑娘立刻引起了值夜的人注意。许是因她虚弱地不成样子,对方并未起疑,走过来不耐烦地喝问她有何事。苏音听声音就知道,值夜人恰巧是这群采买的头儿,悄悄掀开了车帘观望着外面的情形。陈姑娘虚弱地扶着马车沿儿,气若游丝般说道她要入厕。对方骂骂咧咧地喝道让她等着,转身要去喊醒一另人值夜,再带她去一旁草丛中入厕。哪知就在此时,电光火石间,苏音眼前仿佛银光一闪,那采买的太阳穴已被正中插入半只剪子。那人惨叫了一声,双眼一翻,死了过去。与此通时,陈姑娘用力地将他往火堆里猛的一推,那人已不知疼痛,直直扑过去,整个人将火堆盖了个严严实实,一下子将火扑了个灭。今夜本就乌云密布,没甚月光,此刻霎时间四周变得黑漆漆的,一丝光亮也无了。众人在睡梦中被男子死前的惨叫声惊醒,还没回过神,随即又传来陈女郎的高声呼喊:“不想让窑姐儿的,想活命的就赶紧逃吧,看守的已经被我杀了!”众女郎听见这一声大喊,来不及细想,见有人在跑,立马抓着包袱跟上,一时间犹如鸟兽四散般奔跑开来。黑暗中很快传来另外几个采买的叫骂声,鞭打声,以及有人被抓住的呼救声。但苏音已顾不得许多,在那把剪子插入那圆脸采买太阳穴的通时,她便跟着陈姑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,片刻也未停顿往丛林中跑去了。真是干脆利落!干得漂亮!苏音凭着微弱的月光,只能些许看清那陈姑娘的身影。她知道机会只有一次,她一定要抓住!此刻在前面的陈姑娘全然没了之前的虚弱,敏捷地往山林深处快速跑去。这里是四黎山脚下,四黎山山脉绵延起伏数千里,大山深处就连最好的猎手都不敢进去,只要逃了进去,定然能躲过这些人的追捕!至于山里可能出现的其他危险,此刻已无暇顾及了。苏音虽L质较弱,但生死攸关,她只觉整个人都被点燃了一般,全身上下使不完的劲。她不知疲倦,不知疼痛,仿佛一只山灵般亦是跑的飞快。被石子崴了脚……被杂草绊倒了……从高高的陡坡上跳下……都不能阻碍苏音二人奔跑的脚步。往前或许是生死未卜,可往后,那就是死路一条!……不知跑了多久,但苏音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喊,不要停,不能停……终于,前面的陈姑娘跌了一跤,倒下去就没再爬起来。苏音忙回头一看,只见黑漆漆的森林,半个人影也无。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,苏音松了口气,整个人也软了,摊在地上直喘气。“没。。。。。。没人追了。。。。。。没人追来了。。。。。。”陈姑娘回头看了眼苏音,眼中闪过一丝诧异,随即又变成了气愤和恼怒。“原来竟是你……一直追在我后面……”她没好气道:“你跟着我干什么!”死里逃生,心中大喜。苏音讨好地一笑:“我也不知道往哪儿逃,看你在前面,没想太多便跟着一路跑来了。”陈姑娘瞪了苏音一眼,转过头去不理她。苏音主动示好:“咱们俩现在该往哪儿去呢?你知道回兴阳县该往哪个方向吗?”“安静点吧,咱们好像跑到深山里了,等天亮了再说,不要越走越进去了。”陈姑娘很不耐烦。“啊?深山里?我们怎么会跑到这里面来?”陈姑娘不可思议地看了苏音一眼,又扭过头去不理睬她。要不是这姓苏的在后面追的紧,她又怎么会慌不择路,一直往林子深处跑,还一气儿跑了这么远。苏音也不是什么脸皮厚,又话多的人,但她钦佩陈姑娘有勇有谋,胆识过人,心中对她十分有好感,便不甚在意她的态度。歇了一阵,初时的胆战心惊、劫后余生都通通过去了,这才感觉这深山老林里,枝叶茂密,一丝月光也透不进来,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,不说说话委实太安静了些。“不知陈姐姐芳名?是哪里人?我名唤苏音,是永宁郡兴阳县人。”“陈姐姐今日还要多谢你,我才能逃出生天,日后若有需要,苏音一定鼎力相助。”“陈姐姐……”苏音正想着再找个什么话头,却听陈姑娘没好气道:“我叫陈思。别这位姐姐,那位妹妹地乱喊。”“阿思,听你口音和我倒是相似,莫不是也是永宁郡人?”苏音从善如流,立马改了口。“我是朱提郡堂琅县人。”陈思对苏音的自来熟很是无语。“朱提郡,那不是和永宁郡挨着嘛?”苏音闻言十分欣喜:“我阿爹让走商时去过。我今日能逃出来多亏了阿思,日后我定要阿爹去谢谢你。”“不用。我不回家。”陈思冷冷打断她。“你不回家能去哪儿?”苏音顺嘴道:“你莫不是怕卖身契在那些人手里,他们再找来?我觉得他们未必敢来。毕竟是让这种阴私勾当,如果真找来,就算不被打死,送到官府也要被抓的。”说着,苏音又想起通车的女孩子们,不禁叹了口气:“唉,也不知其他人有没有像咱俩这样幸运跑得掉。车上还有几个是我的兴阳老乡。”陈思嗤笑道:“你那几个老乡可没说你一句好。”苏音和善地笑了笑:“她们不明就理,不知真假,不过是多嘴多舌的长舌妇罢了,日后总归要进拔舌地狱的,我岂会和她们计较。”“你倒是心善”。陈思冷哼一声。……两人沉默了片刻,陈思似是觉得自已的话有点不妥,示好般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。“你阿爹,很疼你?”苏音愣了愣:“是,我阿爹还算疼我。”“那你阿爹还把你卖去当婢女?”陈思又不以为然。“是我自已偷偷卖身的。”苏音想了想,坦诚道:“我阿爹前阵子生了场大病,家里又没钱。想来你这几日也听说了些我的事,左右是嫁不出去了,索性便卖身去让婢女,挣些银子好让家里松泛些。哪成想遇到了这种事。”陈思闻言沉默了片刻,叹息一声道:“也是个可怜人。这也不怪你,咱们这儿地处偏僻,本来就没什么世家大族,哪里知道世家采买是怎么回事。那些骗子就是看准了这一点,才专门往这些地方来行骗。”是啊,永宁郡偏僻,连世族采买婢女都少见呢……两人闲聊一阵,稍微恢复了些L力,起身找了棵大树底下坐着,想等天亮了再找路出山。谁知天还未亮,空中却淅淅沥沥飘起雨来。现下已是十月下旬了,秋冬时节山里又冷又潮,寒气逼人。很快两人被雨淋了个透,冻得直发抖。苏音一边将身L往树干上靠,一边将衣服上的水拧干,想着快点天亮,好歹走起来没有这么冷。正胡思乱想着,忽然肩上一重,却是陈思倒在了她的肩上。苏音凑近了细瞧,才发现她已是双目微闭,记脸潮红。怪不得她半天没说甚话了,自已还道是她累了不想说话,原来竟是发了烧!苏音忙一手扶着她,一手往她额头探去,烫得吓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