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边安静片刻,随即一道冷酷狠厉的声音响起——“杀。”三伏天里,她硬生生出了一层冷汗,虞无疾此人,果然不能招惹。可是,她应该没有留下痕迹才对,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了眉目?一时间,她心乱如麻。“听说齐州府出了个巴清,就是你吧。”身边再次响起虞无疾的声音,却已经完全变了个音调,平淡温和,仿佛刚才那个冷酷肃杀的人不是他一样。变脸如翻书。陆英强行收敛了情绪,屈膝见礼:“少师谬赞,民女陆英,见过少师。”官场以京官为尊,哪怕少师只是个加封的虚衔,远不及节度使有权有势,可旁人仍旧会尊称少师。她说着自袖间掏出一本册子,“些许心意,请少师笑纳。”虞无疾没再开口,却也迟迟没有伸手来接,气氛莫名凝滞,明明满院子都是人,却静得针落可闻,陆英的心便在这份安静里一点点提了起来。是嫌少,还是下马威还不够?想起身旁还血肉模糊的知府,陆英掌心沁出了一层黏腻的冷汗。“怕我?”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,男人忽然开口,说话间还走近了两步。那高大的身影极具压迫力,陆英本能地后退,却被人抓住了手腕,她猝然抬眸,眼神一瞬间锋利起来,却对上了一双包容的眸子,她一愣,英武桀骜的男人却在此时轻笑出声:“小陆英,不记得舅舅了?”舅舅?陆英愣住,她哪来的舅舅?她娘是独女,双亲早就亡故了。许是她眼底的惊讶太过明显,虞无疾再次笑起来:“你果然不记得了,也难怪,你那时候年纪还小,罢了,今天日头大,你先回去,等得了闲,我去府上拜访。”陆英连忙答应下来,转身就往外走,眼看着就要出门,身后却忽然有人唤了她一声,她脚步一顿,好一会儿才转身,却是一个府卫。对方撑了把伞过来:“主子说日头大,吩咐小人送姑娘出去。”陆英一顿,遥遥看向虞无疾,对方正站在日头里和亲卫说话,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,侧头看了她一眼。犹豫片刻她还是没有推辞,被府卫一路送上了马车。月恒见她出来,连忙递了个荷包给府卫,等马车将使衙署落在身后她才捂着胸口舒了口气:“节度使这般体恤,倒也没有传闻中那般可怕。”陆英想起那个冷酷的“杀”字,后心发凉,但很快又压了下去,未必就是查到了她身上,不能自乱阵脚,就算真的是,有件事她也得做完才行。马车踢踢踏踏停在凌霄楼前,掌柜的一见她的马车,立刻上前来迎:“大姑娘来了,小公子就在二楼摘星雅间,平日里来往的朋友们都在。”掌柜口中的小公子,名唤陆承业,乃是陆英的庶弟,也是陆家唯一的儿子。“姑娘,您寻小公子做什么?”月恒忍不住开口,陆英和家人一向不睦的,尤其是和这个弟弟。陆英冷笑了一声,寻人做什么?自然是算账啊。她抬脚上了楼,还不等走近,陆承业的声音就传了出来:“真是可惜,昨天那么好的机会,竟然被她给跑了。”“当时人多,我没敢大张旗鼓地找人,”另一人开口,“但你放心,以后机会多的是,我绝不会看着她一个女人来和你抢陆家,真是不知廉耻,你爹都说了陆家要交给你,她哪来的脸抢?”这声音陆英也十分熟悉,正是昨日借口商谈生意却在她酒中动手脚的赵迟,她本想收拾完陆承业再去找他,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。“不要脸!”月恒也听见了这话,气得啐了一口,“他明知道陆家的产业至少有六成都是姑娘你赚来的,还在这里装傻,老爷自己那份爱给谁给谁,凭什么把你的给出去?我去找他们理论!”她说着要推门,却被陆英拉住——“无须与这般人费口舌。”她轻声开口,今天是来算账的,不是讲理的。她看向掌柜,声音淡淡:“清客,关门。”掌柜的立刻会意,连忙下去安排,不多时酒楼里就安静了下来,但雅间里的人一无所觉,赵迟还在滔滔不绝,“……不过她还是有些本事的,陆小爷,咱们是不是得找个替死鬼?万一她查到是咱们合谋……”“你怕什么?”陆承业一声呵斥,话里满是嘲讽,“就算她查到了又能怎么样?我可是陆家唯一的儿子,爹娘都站在我这一边,她说了也没人信。”他斜睨了赵迟一眼,满脸得意,“待会我就回家躲着,当着爹娘的面,她动不了我的。”月恒气的发抖,陆英脸上却没有半分情绪,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,她才看了一眼面前的门板,轻启朱唇:“打。”刚上楼的打手们得了命令,立刻就冲进了雅间,里头顿时混乱起来,夹杂着陆承业惊惧交加的声音:“你们干什么?我可是酒楼的少东家,你们敢……”后面的话淹没在一片惨叫里。陆承业被打得抱头鼠窜,边跑边叫骂,冷不丁看见了门口的陆英,他脸色顿时一白,他没想到陆英这么快就查到了他,还找上门来了。“阿姐,我刚才都是说笑的,”他慌忙求饶,再不见方才的嚣张,“你别当真,你快让他们住手,我可是你亲弟弟啊……”“好生吵闹,”陆英揉了下额角,“惹人心烦。”打手立刻蜂拥而上,几巴掌打得陆承业满嘴鲜血,再不能开口。陆英懒得再看,嘱咐人格外关照陆承业和赵迟后,便带着月恒去谈了生意,可月恒却有些心不在焉,刚才的确是出了气,可一旦回府……可她心里又存着一丝侥幸,总觉得这次小公子做得那般过分,老爷再偏心也该护着陆英一回,然而两人刚回陆家,还不等走出风雨连廊,正堂里就传出来一声厉喝:“孽障,跪下!”